1927年3月出版的《中国佃农生活举例》
1965年,武汉的游重九先生捐赠给武汉革命博物馆一本小册子，旋即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这本小册子就是1926年毛泽东撰写的《中国佃农生活举例》，也是至今所发现的毛泽东遗存最早的一篇农村调查报告。该报告曾编入“中国国民党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丛书”，并于1927年3月出版，是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主要学习用书，也是研究毛泽东调查研究活动的“源头”文献。这篇“源头”文献的主要内容由“支出之部”“收入之部”和“结论”三个部分组成，就是把调查对象佃农张连初的全年收入、支出和结余（通过精确采集数字和计算）直接摆出来，用理性的数据告诉世人中国佃农的生活到底有多苦。为了给读者一个直观感受，笔者将《中国佃农生活举例》一文简略列示如下：（一九二六年）
地点：湖南湘潭西乡。
时间：民国十五年。
假定事实：一个壮年勤敏佃农，租人十五亩田（一佃农力能耕种之数），附以相当之园土柴山，并茅屋一所以为住宅。
（一）食粮。佃农和他的妇人每人每年吃谷七石二斗，小孩吃谷三石六斗，三人共吃谷十八石。每石时价四元，共七十二元。（十一）杂用。季节庆吊通情送礼，人客来往烟酒招呼，及此外一切零星用费，每月至少一元，全年共十二元。（一）田收。每亩年获谷（稻）四石，十五亩，共获六十石，交租四十二石（十分之七），自得十八石，每石价四元，共七十二元。（四）工食省余。九、十、十一三个月出外砍柴挑脚，不在家里吃饭做事，应从支付项下除去这三个月一个人的伙食和工资。每月伙食二元七角四分（谷六斗二元四角，油一斤二角五分，盐十一两九分），三个月共八元二角二分。工资每月二元五角，共七元五角。二项共十五元七角二分。佃农张连初全年的支出是167.3655元，收入是147.72元，亏损是19.6455元，生活显然是入不敷出，这就是当时中国佃农的生存现状。这篇“源头”文献从会计的视角来看，很明显就是一张“利润表”,能看出毛泽东的这篇调查报告就是在算一本家庭账，一笔一笔地将佃农张连初全年的收支描述出来，并用最传统的“收入-支出=结余”这个会计等式（也是编制利润表的基础），得出结论，来达到调查的目的。设身处地推论，采取“利润表”这种格式写作调查报告，必是当时毛泽东的最佳选择。要反映佃农穷苦生活，必须用事实说话，用事实说话的最可信方式就是“用数字说话”，数字是理性的，客观的；不用形容词，也不空喊大道理，把数字摆出来，就是大道理。所以，毛泽东就用“事实胜于雄辩”的数据，锱铢必较地为佃农张连初算了一笔利润账，如“摄影”一样最直观地揭示中国佃农疾苦现状。这也是这篇“源头”文献的创新之处，更体现了毛泽东当时不落俗套的过人智慧。一个人面对自己要做的一件事情时，存在一个“绝活先行”理论，即他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技能来做这件事，也唯有如此才能把事情做得最好。毛泽东创造性地选择“利润表”格式写作调查报告，显然受到了“绝活先行”理论的影响。写这篇调查时，毛泽东33岁，刚从韶山走出16年，他当时还是“问苍茫大地”的毛泽东，他的知识储备大部分还是故乡17年的馈赠，这其中的一个“绝活”就有他从“刚识几个字”便开始为父亲记账所练就的“童子功”，会计思想和方法在《中国佃农生活举例》中的充分运用，也证实了这个“绝活”在这篇“源头”文献写作过程所发挥的主要作用。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展示的少年毛泽东学习用过的书籍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展示少年毛泽东学习用过的书籍有三本：《论语》《诗经》和《中等适用算术教科书》。《论语》和《诗经》“对少年毛泽东影响深远”的论述很多，但《中等适用算术教科书》却少有人提及。殊不知《中等适用算术教科书》是跟毛泽东当时家庭记账实践活动密切结合的一门课程，何况还有双手打算盘的毛顺生手把手的技能传授，毛泽东从这门记账实践课程之中所获取的知识和技能，对其庞大知识系统也起到了重要的“筑底”作用。如果说《诗经》和《论语》等儒家经典给予少年毛泽东深厚的国学知识和行文能力，《盛世危言》等进步书籍给了他的进步思想和前行动力，那积累8年的记账知识就成了青年毛泽东了解社会和改造社会的最初“抓手”，并充分运用到他初期的革命活动中，以“利润表”格式写作《中国佃农生活举例》就是一证。从历史角度来看，《中国佃农生活举例》这篇“源头”文献以“利润表”的方式呈现，是一种必然的历史选择，既能“原貌”地展现出毛泽东当时的知识储备、认识世界的基本观点以及具体的社会调查方法，也初步显现了“毛氏调查研究”“用数字说话”的基本特征——这个特征在后来的《寻乌调查》（1930年5月）、《兴国调查》（1930年10月）、《东塘调查》（1930年11月）、《长冈乡调查》（1933年11月）、《才溪乡调查》（1933年11月）等现存的调查报告中，均得到充分体现。《中国佃农生活举例》的历史地位不言而喻。毛泽东投身革命事业一开始就注重调查研究，这种务实的思想跟“在真实数据上做决策”的会计思想水乳交融，在以后残酷的军事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那就是：要打胜仗，先做调查研究。“不打无准备之仗”就是不打“无调查研究”之仗。毛泽东的伟大贡献之一，就是把“知己知彼”这个古老的战争法则予以量化或说数字化了。[1]毛泽东.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2]韶山毛泽东纪念馆.毛泽东生活档案[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3]葛长银、杨婷婷、李嘉轩.基于会计思想和方法的《中国佃农生活举例》[J].广州：广东技术师范大学学报，2020年.[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文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5](美)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1979.[6]陈晋.温情毛泽东[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5.
作者：葛长银，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
图文来源：微信公众号“东方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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